文｜刘敦楼

      近几年，困挠英国内政的大事莫过于“脱欧”这件事了。就因为脱欧换了两位首相。先是戴维.卡梅伦因公投留欧失败被迫辞去首相职务，现在是特雷莎.梅三次提出的脱欧方案被下院否决，在规定时间内脱欧实在是难以实现，她被迫辞去党首职务和接着就是正式辞去内阁首相职务。到了本月底无论是谁上台，脱欧仍是英国内政的重要议题和难解之结。                                                                                                                 

      公投脱欧已三年过去了，现在仍不见脱欧的尽头，明摆着的是英国已陷入“脱欧之困”。那么，出现这种状况的主要症结又在哪里呢？

       一、脱欧引起英国与欧盟的重大利益分割，两者分手谁也不愿吃亏

      对英国来说，真的脱欧将失去作为欧盟成员国的几乎所有待遇。“商品、劳务、人员、资本自由流通”将成为历史。《申根协定》带来的的方便与好处也将随之消失。有专家估计，有协议有序脱欧将使英国的经济规模在一定时期内下降3%左右，无协议硬脱欧将使英国经济规模在脱欧后的几年内下降近10%。英国伦敦的世界金融中心地位将受到削弱，外来投资会明显减少，有些国家包括中国在内想借道打进欧盟经贸圈的难度将明显增加。英国将孤立于欧洲大陆之外，其对欧洲事务的影响将有明显下降等 。所有这些是“留欧派”和一部分“脱欧派”不愿看到的。                                    

      现在英国人最理想的脱欧方案是：既能实现脱欧，让英国摆脱欧盟制度、机制的束缚以及在欧盟内部必须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找回“大英帝国的自尊”和昔日“世界霸主的感觉”，又不完全被剥夺作为欧盟成员国享受到的许多好处。如英国上院就曾提出“英国在‘脱欧’后继续留在欧洲共同市场内”的修正案。还有些政治派别主张英国与欧盟“离婚”，但与欧盟国家仍保持贸易联系。他们十分推崇挪威和瑞士模式，即与欧盟有双边贸易协议，但不成为欧洲经济区的成员，英国可以进入欧盟统一市场，但在一些经济领域和在司法、内政事务上不受欧盟的法律约束等。梅政府几次提出的脱欧方案被议会否决，说到底还是与欧盟的利益分割问题，即政府与欧盟达成的方案或后来的修改方案没能最大程度的满足英国人特别是脱欧派的要求。

      然而，天下不可能有“鱼和熊掌都得”的好事。欧盟也要千方百计的维护自身利益。为“以儆效尤”，欧盟决不会让英国很较松和占很大便宜的脱欧。在梅政府与欧盟谈定脱欧协议后，面对协议被英国议会否决的局面，欧盟领导人坚定表态：欧盟决不会与英国重开谈判。同时还明确表态：英国脱欧是“全脱欧”，决不容许拖泥带水，留下任何藤蔓丝葛。

       二、脱欧进一步激化了英国国内“脱欧派”和“留欧派”、主要党派之间及党派内部各种政治势力的矛盾和对立

      在脱欧这件大事上，主要政党其中包括保守党、工党、独立党及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等本来就意见不一。不应出现内部分歧的执政党保守党党内也分歧较大。保守党的精阶层主张留欧，公投很希望出现留欧的结果。有部分保守党人从原来的疑欧派变成了脱欧派，而这一部分脱欧派特别是一些已进入议会的议员在如何脱欧问题上与梅政府也不相配合。主张留欧的保守党议员对已达成的脱欧方案同样表示不满。工党基本上是主张留欧的，但这个政党所代表的中下层势力是主张脱欧的，对其议员代表在议会表决脱欧方案时也产生较大的影响。                       

      在初期，脱欧方案在议会表决没有通过，梅政府企图通过解散议会进行议会重新选举来改变脱欧投赞成票不足的状况，但2017年6月议会重新选举的结果对保守党更加不利，在议会中失去了多数党席位。在这种情况下，保守党不得不与政见极端的北爱尔兰民主统一党组成联合政府。这就进一步增加了脱欧协议能够顺利通过的难度。这也是后来脱欧协议多次被否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脱欧已引起英伦三岛各民族之间关系的稳定，甚至还影响到国家的统一和领土完整

      民调和脱欧的公投结果表明赞成脱欧的主要是英格兰、威尔士，而英格兰、北爱尔兰地区是主张留欧的。这些地区的领导人和所在政党明确表示如果脱欧，苏格兰将再次公投脱英寻求独立，然后继续留欧，北爱尔兰也力争通过公投实现独立并与爱尔兰实现统一继而留在欧盟。这种状况无疑给议会表决脱欧方案带来强大的压力，议会及议员们承担的风险是相当高的。无论什么样的表决结果都要引起民族之间的进一步不和国家统一的稳定。                                

       四、脱欧手段只有“民主”，没有“集中”与“协商”，政府在组织脱欧的过程中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难以有所作为

      脱欧事关重大而且相当复杂，可以不可以采取公投的办法用票数来决定，现在看来，卡梅伦政府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重大错误”。现在英国脱欧难脱并深陷“脱欧之困”的一切问题都与此有关。全民公投虽是代议制民主的补充，但往往被国民认为是最大的和最高层次的民主。公投决定的了事，其它任何民选权力机构就难以推翻了。这也是目前英国只能脱欧和政府不可能组织二次公投的主要原因。                                                        

     无论在何种政治体制下，公投不适宜轻易使用。特别像脱欧这样事关重大和十分复杂的事交给不知根底的普通民众去表决其做法未免太轻率。如果实在需要公投，就需要通过立法确立公投仅是补充手段，其结果只能作为重要参考而不是根本性决策。同时要明确取值于绝对多数而不是简单多数，赞成票比例最好要在70%以上。英国这次公投赞成脱欧的票数也只有51%多一些，还有48%近一半的人主张留欧，这样的公投结果反映的民情实际就决定了英国脱欧不可能顺利进行并有理想的结果。

       代议制权力机构和民选政府能解决的事和需要政治精英和专家参与配合解决的事偏偏要交给普通民众去投票解决这其实并不是尊重民主 ，而是对民主不恰当滥用。英国这次脱欧公投还存在个别政党挟着一党私利，把这么大的一件事交级普通民众去公投，这其实是一种不负责任和推卸历史责任的表现。

      在脱欧过程中英国高等法院作出的“惊人的司法状举”更增加了脱欧的难度和进一步陷入“脱欧之困”。这道立法的主要内容是：启动脱欧程序必须要经议会批准，政府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必顺要经议会投票获得多数才能通过。这实际上把脱欧的主导权从政府转移到了议会。如今议会政治成份构成复杂，在脱欧问题上各派政治势力矛盾尖锐。即使议会再一次重新选举也难改不利脱欧协议顺利通过的状况。由这样的议会来主导脱欧又如何理想和较快解决“脱欧之困”呢？有人讲，唯有高代价无协议“硬脱欧”，否则别无选择。下面就要看新任首相的能耐了。

      复旦大学特聘教授、中国研究院院长张维为在他的著作和近期《这就是中国》演讲中指出西式民主制度有三个基因缺陷，“第一个，人是理性的；第二个，权利是绝对的；第三个，程序是万能的”。英国深陷“脱欧之困”，在其过程中，西式民主制度的“三个基因缺陷”被暴露得淋漓尽致。卡梅伦政府之所以决定把“脱欧”还是“留欧”这件大事采取公投的办法来定夺就是基于“人是理性的”，老百姓会作出“理性的”留欧选择。更何况英国是一成熟的民主国家，有投票权的老百姓久经民主历练。在即将投票的那一刻卡梅伦都对投票留欧的信心仍是满满。然而投票的结果却是“非理性”的。许多有资格投票的普通老百姓对脱欧的利害关系根本不清楚，甚至对“什么是欧盟”只到事后才有所了解，他们的投票意愿在很大程度上被各类媒体的片面宣传所干扰。他们投票赞成脱欧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是“非理性”地投下脱欧票。事后出现400多万人要求重新公投就是有力证明。

      脱欧本来由梅为首的内阁来主导，但高等法院以“议会权力至上”，脱欧事关“人民权利的得失”为由，作出了有利议会掌控脱欧主导权的司法裁决，“只有议会才能有权启动脱欧程序”，“任何脱欧协议需经议会批准”方能生效，这显然进一步增加了本来可以避免的脱欧难度。这不是“权利是绝对的”，“程序是万能的”西式民主“基因缺陷”又是什么呢？

      在整个脱欧过程中英国人好像始终是运用西式民主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然而，仅运用这样的单一手段已无法解决脱欧这一重大问题。这个时候我们就想到了中国特色的“协商民主”和“民主集中制”的好处。

      只有“投票民主”，没有多种形式面向各阶层的事前事后的“广泛征求意见和民主协商”，“只有民主表决”，没有理性的既考虑局部利益又考虑全局利益，既考虑当前利益又考虑长远利益的集中决断，是难以解决好事关国家前途和运命的重大历史和现实问题的。然而，这在西方社会是不可能做到，这也是“脱欧之困”难解的一很重要原因。